是 公 僕 還 是 領 導 人 ？ 談 人 民 政 府 與 國 家

李 芝 蘭

香 港 城 市 大 學 公 共 及 社 會 行 政 學 系

 

香 港 政 權 交 接 一 周 紀 念 ， 從 交 接 儀 式 的 「 拍 掌 禮 」 開 始 ， 許 多 源 自 中 國 大 陸 的 概 念 及 模 式 迅 速 泛 濫 。其 中 一 點，便 是 稱 謂 及 官 方 報 道 中 將 政 府 及 執 政 黨 高 層 泛 稱 為 「 領 導 人 」的 習 慣 。 連 續 幾 天 有 關 回 歸 的 密 集 式 報 導 ， 市 民 不 斷 聽 到 這 個 「 領 導 人 」 如 何 說 ， 那 個 「 領 導 人 」 又 如 何 說 ， 連 特 首 董 建 華 在 宣 誓 後 發 言 也 順 口 說 了 句 要 「 帶 領 六 百 五 十 萬 ．．．．．．香 港 市 民．．．．．．前 進」， 對 已 經 習 慣 了 「 公 僕 文 化 」 的 大 部 分 香 港 市 民 ， 從 被 服 務 的 對 象 成 為 被 領 導 、 被 帶 領 的 對 象 ， 真 是 一 項 顯 著 的 改 變 。

 

中 國 公 民 力 量 受 壓 抑

 

不 同 稱 謂 的 背 後 反 映 著 重 要 的 文 化 及 政 治 差 異 ， 表 露 了 不 同 社 會 情 況 下 對 人 民 及 政 府 之 間 的 關 係 的 不 同 看 法 。

 

長 期 以 來 ， 中 國 大 地 上 的 主 流 政 治 文 化 均 傾 向 壓 抑 社 會 內 公 民 力 量 的 發 展， 社 會 內 出 現 有 組 織 能 力 的 力 量 ， 例 如 行 業 商 業 ， 及 基 層 居 民 組 嬂 ， 要 麼 被 吸 納 利 用 成 為 政 府 施 政 的 工 具 和 代 理 ，要 麼 便 被 壓 抑 箝 制 ， 結 果 造 成 自 發 性 公 民 社 會 在 中 國 的 發 展 一 波 三 折 ， 政 府 長 期 缺 乏 獨 立 的 民 間 組 織 力 量 有 效 監 察 ， 政 治 成 為 統 治 集 團 內 部 的 宮 廷 式 鬥 爭 ； 從 過 去 內 戚 與 宦 官 之 爭 、 這 個 皇 子 與 那 個 皇 子 之 爭 ， 擁 兵 自 重 的 藩 王 與 中 央 政 府 之 爭 ， 到 當 代 的 執 政 黨 內 部 「兩 條 路 線」 之 爭 ， 基 本 上 都 屬 統 治 集 團 的 內 爭 ， 或 不 同 統 治 集 團 之 間 的 鬥 爭 ； 被 統 治 的 人 民 在 絕 大 多 數 的 情 況 下 絲 毫 沒 有 參 與 ， 或 只 能 有 極 有 限 的 參 與 。 統 治 集 團 內 部 互 相 競 逐 其 統 治 理 念 和 實 踐 ， 以 此 來 決 定 江 山 誰 屬 ， 在 這 情 況 下 ， 人 民 唯 一 的 主 要 參 與 ， 便 是 作 為 統 治 理 念 實 踐 的 對 象 ， 對 不 同 施 政 效 應 作 出 反 應 。 不 同 的 統 治 集 團 將 這 些 人 民的 反 應 作 為 彼 此 之 間 鬥 爭 的 籌 碼 ， 強 化 己 方 或 削 弱 對方 。 除 了 這 種「 籌 碼」 式 的 間 接 參 與 ， 在 大 多 數 情 況 下 ， 人 民 只 能 被 動 地 接 受 統 治 集 團 內 部 鬥 爭 的 結 果。

 

在 這 背 景 下， 國 家 領 導 人 這 個 稱 謂 便 含 有濃 厚 的 道 德規 範 意 義 ， 而不 只 是 中 性 的 職 級 描 述 。 領 導 人 必 定 是 英 明 和 正 確 的 ， 雖 然 大 家 都 深 明 這 「 必 定 」 是 不 可 能的 ， 但 公 開 批 評 當 今 領 導 人 的 錯 失 和 缺 點， 卻 被 視 為 觸 犯 忌 諱 ， 有 違 大 道 。 在 宮 廷 政 治 的 文 化 影 響 下 ， 有 批 評 通 常 亦 是 背 後 的 議 論 紛 紛 ， 或 統 治 集 團 內 部 「 政 敵 」 暗 裡 攻 訐 。 領 導 人 從 正 常 渠 道 聽 到 的只 能 是一 面 的 讚 頌 。 中 國 有 成 語 謂 「 明 槍 易 擋 ， 暗 箭 難 防 」， 宮 廷 政 治 根本 容 不 下 明 槍 ， 所 有 批 評 亦 只 能 轉 向 地 下 化 作 暗 箭 ， 要 說 難 防 亦 實 是 自 討苦 吃。

 

與 此相 對 應 的 是 公 僕 的 概 念 。 公 僕 強 調 人 民 與 政府 之 間 的主 僕 關 係 ， 側 重 表 述 人 民 作 為 主 體 ， 政 府 作 為客 體 的 主 次 關 係 ，在 這 個 概 念 下的政府領 導 層 人 員 ，其 級 別 只 是 相 對 政 府 內 部 人 員 而 言 ， 對於 政 府 以 外 的 市 民 ， 側 無 論 是 高 官 至 總 統 總 理 ， 或 低 至 文 員 辦 公 室 助 理 ， 均 同 等 是 人 民 公 僕 。

 

公 僕 概 念 已 在 大 陸 出 現

 

說 政 府 高 級 人 員 是 公 僕 並 非 說 他 們 無 需 具 備 領 導 才 能 ，無 需 高 瞻 遠 矚 ， 但 領 導 才 能 是 指 工 作 能 力 而 言 ，並 不 能 因 此 混 淆 了 服 務 人 員 和 僱 主 之間 的 關 係 。 因 此 「 領 導 人 」 和 「 公 僕」 兩 個 稱 謂 的 根 本 分 別 ， 不 在 於 有 關 工 作 人 員 需 否 作 出 領 導 ， 而 在 於 是 否 存 在 一 個 有 效 的 問 責 制 度 ， 使 領 導 人 ／ 公 僕 向 人 民 負 責 。

 

值 得 指 出 的 是 ， 在 政 經 改 革 的 影 響 下 ， 公 僕 的 概 念 近 年 間 已 在 大 陸 出 現 。 雖 然 通 常 只 被 應 用 來 指 稱 一 般 政 府 人 員， 未 及 至 高 層 的 「 領 導 人 」 ，這 亦 足 以 反 映 歷 史 前 進 的 趨 勢 。 隨 著 改 革 的 推 進， 中 國 大 陸 的 政 治 文 化 亦 在 轉 變 中 。 都 說 香 港 人 要 增 加 了 解 中 國 ， 要 補 充 的 是 ， 中 國 是 一 個 恒 久 在 變 的 多 元 體 ， 香 港 人 要 認 識 中 國 的 歷 史 、中 國 的 傳 統 ，亦 要 認 識 中 國 的 變 ，多 方 面 的 變 。 我 們 要 認 識 過 去 的 變 化 ， 亦 要 洞 悉 正 在 醞 釀 的 、進 行 的 變。 社 會 主義 中 國 本 身 便 是 一 個 主 要 的 歷 史 變 革。

 

香 港 本 身 是 中 國 整 體 變 化 的 重 要 一 環 ， 不 必 香 港 市 民 促 進 甚 麼 ， 香 港 的 客 觀 存 在 已 經 是 促 進 中 國 大 陸 變 化 的 重 因 素 。 我 們 需 要 正 視 這 個 客 觀 力 量 ， 珍 惜 香 港 對 大 陸  能 有 所 貢 獻 ， 在 這 個 認 識 基 礎 上 建 構 本 身 的 發 展 。

 

就 讓 我 們 保 存 香 港 的 「 公 僕 文 化 」 做 起 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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